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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5月14日 星期日

為小小說而寫

1.     雨夜的市區

昨晚,雨後七八點,悶熱,溼答答的空氣,高處垂掛下來的雨滴閃爍著,抖落周遭黯淡光影中。堆砌雜物的人行道,路上偶爾經過些車輛,車前燈車後燈,漸去漸遠奄奄一息的光束,店家屋後門外的一角,錯落霉污隔牆,上頭某個窗口的燈光穿過鐵鏽欄杆,斜下幾道斷了線,丟棄在地上的影子,沿著行道磚裂隙,消失到一旁排水溝蓋底下。蹲靠水泥牆柱邊的身影,瘦削的一個少年直起身來,從自己褲袋裡摸出打火機,點燃手上一根菸,蒼白的臉色吸飽一口,半倚牆上的肩頭慢慢地滑低下去,遞給在身旁同樣瘦削的少女。

兩個身體緊緊靠在一起,輪流吸著同一根菸。短暫一呼一吸之間,驅散這惱人的溼氣,黏膩身體上的汗水,少年的嘴角若有似無浮上一抹愜意。
「你在高興什麼?」少女的臉靠在對方肩頭上。
「是彈鋼琴的聲音……」說完少年也跟著哼上一段。

2017年5月9日 星期二

超短篇小小說

1.   過了頭
公車啟動後,他看到車窗外的人行道上有個人在跑,脖子上的衣領扣到頂,有點脹紅的一張臉。發現站牌過了他下車後急往回走,走到前站附近,不遠處一件才見過的上衣,領口扣到頂,是剛才在人行道跑步的那個人。走入辦公大樓,他跟著幾個人一起進到某個房間裡,聽到台上正在說話:「各位,要是達到目的之前,被同一個人碰見兩次以上,並且還認出來的話,那麼你這個工作就告吹了……」迎面是見過的那件上衣,那同一個人,某徵信社派來訓練菜鳥的資深員工。

2.   照後鏡
看到後頭有部汽車,她轉換到另一個車道,心底惦念著兒子一人搭上飛機出國,再過幾個小時之後就會安全抵達。後方又出現了同一部汽車。眼看綠燈已亮,前車還是動也不動,路上塞滿了車子。這時照後鏡裡頭走過來兩個壯碩的男人,目光對著她。來不及撥通電話,她想著兒子,想著今後再也不用操心活著的費用……用力敲著駕駛座的車頂,肥大的一隻手示意她拉下車窗。便衣刑警證件,以及逮捕之意來到了風中:「小姐把門打開」她聽到了其實早已監禁著她的聲音。

2017年4月17日 星期一

黑暗,從夜的翅膀降下――影片和影像

飄著雨霧,潮濕的街道,西門町鬧區,騎樓下等著進電影院。迎面而來銀幕上的影像,音響聲波,徘徊空氣中的說話聲,兩個女人的對話,陌生的外國語言,遙遠到來的另一個時空,飄忽不定映在眼前,很快地讓我脫離了門外的嘈雜。伊莎貝雨蓓Isabelle Huppert)――法國著名的女演員在這部影片一個女人的復仇La vengeance d'une femme, 1990)裡的演出。至今二十幾年過去了,看了她幾十部的影片,幾十個不同的身影。從不複製自己影像的一個女演員。在她的臉上看不出在鏡頭前任何蓄意、任何裝飾――她只是在那裡,在影片裡。沒有職業演員的樣子頻頻暗示如影隨形的演技,痕跡鑿鑿地向鏡頭外的觀看,首先是演員對自己的觀看,在說明什麼、在傳達什麼的表情和表演。

起身離開桌前電腦,走向另一個房間裡去,誰會設想自己什麼樣子,甚至意識自己從這裡移動到那裡。像大多數的時候看不到的自己。然而不僅僅是重現這個面向,在鏡頭之前,對一個演員來說,在人、物、場、景等看得見的當中,如何呈現看不見的……演員猶如是個中介,介於外在的以及內在的這個分歧上。扮演著別人的這個自己。給予角色真實的存在,來自內心深處未知的顯現。避開有意無意戲劇化起來迎合上什麼……對可能這樣的一個自己的抗拒,在扮演過程中一旦顯示對象形成之時,繼之解消掉這對象。讓不斷顯示又解消的矛盾在影像上呈現出來。影片裡的雨蓓,抹去停留外表上的,看似面無表情的一張臉,卻朝向隱藏在內的,如同一個轉換,讓影像真實了起來。

2017年2月1日 星期三

《都靈之馬》――長達兩個小時半的「七分多鐘」

匈牙利導演  Béla Tarr 都靈之馬A torinói ló, The Turin Horse, 2011,畫面開始漆黑一片,配上男聲旁白,敘述 1889 13日發生在意大利北部的著名城市都靈Torino,英譯  Turin當時德國哲學家尼采,在其居住的寓所外的廣場Piazza Carlo Alberto 目睹車夫鞭打一匹馬,上前抱住馬脖子哭泣。之後尼采失去了意識。從此纏綿病榻,直到  1900 年逝世。

接著銀幕上出現,風塵僕僕的一批老馬和在牠身後駕著簡陋拖車的老人,配上管風琴和提琴絃聲,沉重哀傷的主題樂音,縈繞了整部影片,以及未曾停歇過的狂風呼嘯,吹颳遍野枯樹、殘葉、亂草和灰濛濛的天空。趕往回家的路上早已疲憊不堪,背負生存重壓,彼此相依為命――戴著眼罩緩慢前行的瘦馬,和飛散著灰頭髮灰鬍鬚的主人。

到家時,女兒過來幫忙安置馬匹和拖車。進到屋子裡後,繼續幫忙右手不太能動的父親,換下外套外褲和長靴,改穿其他衣物。老人累得躺在了床上休息,過後女兒會來叫他去進食。拉出一籃馬鈴薯,挑出兩個,放進爐火上的鍋子內,倒入熱水一起煮。臉對著窗玻璃外,坐在板凳上等候,直到馬鈴薯表皮裂開,上前拿起木勺輕壓幾下,確定軟了熟了,從櫃子拿出兩個木盤和一個木罐,罐裡裝的大概是進食當中用來撒在馬鈴薯上的鹽巴。然後走去叫醒床上休息的父親。撈起後盛在碗盆裡,端到餐桌上,兩個水煮馬鈴薯一人一個,各自放在木盤上,沒有其他刀叉匙,熱騰騰還在冒蒸氣,直接徒手撥開,就口稀哩呼嚕吃掉。

2016年11月5日 星期六

夏夜在馬賽港的時候

堤岸外一排又一排的遊艇和帆船,高高低低的桅杆帆索,粗細不同的線條糾纏住海水與天空。正在穿越馬路的水手三三兩兩勾肩搭背,步履搖晃,對經過的重型機車後座上的妙齡女郎飛去口哨叫囂,隨手扔去一個空啤酒罐,柏油馬路上壓得嘎嘎響。咖啡店門外我和浮著萃沫的一杯濃縮咖啡,視線盡頭處的帆影……突然一陣清涼,蔚藍的天空不知何時飄來了一朵大烏雲,雲下雨柱又急又快。就像蓮蓬頭下一陣水瀑,不到幾步遠的水瀑外照樣烈日當空,好亮好亮的陽光。

腳下是任何一條對我來說同樣陌生的街道,卻像走在似曾相識的街口,直接走進了童年。鹹鹹的海風當中隱匿生物腺體的行蹤,尾隨魚腥味的一隻灰貓。與牠類似的路線,騷動血液中的謎底,藏在我心底的一個港灣,故事書裡的地中海。

2016年10月7日 星期五

有一夜在維多利亞港

夜深人靜一輛巡邏車呼嘯而過,漸去的警笛聲波。餘音沈寂後的室內,異於平常入睡前的片刻。捨不得就此昏天黑地睡著去。窗外,山影起伏,悄悄在掙脫隨形的天空?底下蜿蜒一路蒼茫的街燈外,盡頭幽暗的海水閃爍不定的浮光,彷彿溜出夢境的囈語,靜泊遠處的太平洋,平躺如大地一般,可以舉步走上去?

睡眼惺忪的窗口,住宅商辦高樓大廈,蹲踞夜暗裡疲憊了的巨獸,在牠腳下的人潮逐漸散去,悄悄收斂起來的一道視線……白天我在那裡閒逛,入夜的時候,遠遠地從太平山頂上看到了夕陽西下染紅的天邊,港灣碼頭披上輕紗似地映在了車窗玻璃上,纜車穿梭兩旁濃密樹蔭。到了山腰透光處,傾斜坡地相對海平面,山高水深半空中,車速一路向山底。虛無縹緲的腳下,懸宕窗外的視野,林蔭深處海天燈火的一角,令人屏息的夜色當中太平洋的一隅。

2016年7月19日 星期二

《潛行者》――欲望實現的門口前

斑駁的牆壁和門窗玻璃,離開起床後的老舊房子,他走進了一處看起來也差不多老舊的小酒館內。裡頭有一個作家和一個物理學教授在等著他來當嚮導,三個人一起出發前往某個區域――在《潛行者》Stalker,1979)片中,只有他知道如何冒著被軍方開槍擊斃等種種危險,潛入這個禁忌的區域,帶領人們到達位於區域中心的一個房間。進入該房間裡的人將會實現自己的欲望。

讀著一本書,側坐在窗前雙腳不良於行的小女孩,潛行者的女兒,輕輕放下手上的書,在心底默唸著俄國詩人圖契夫(Fyodor Tyutchev的詩: